我推门就看见东宫的花桥，但抬花桥的人都是圣上的人。为首的大内总管上前，为我呈上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:“圣上叮嘱，此行必须保密，有面具遮面更为保险，至于东宫的花桥，您也不必再上，咱家会将轿子送去东宫。”

我拿起面具，缓缓带上。

又取下手腕上、他送给我的琉璃珠串，与昨日写给他的信，一并放入花轿中。

“劳烦公公了。”

我抱拳朝着总管行了一礼，迈步翻身上马。

原本我选了小路出城，但太子大婚，观礼的百姓太多，我只能临时改变路线。未料一个拐角，她便遇上了他迎亲的队伍。

他一身玄色太子礼服骑在白马上，温润英俊的面容上带着满足的笑。

而他的身后抬着两座花桥。

一台雍容华贵，一台质朴无华。

雍容华贵那顶，自然是她的。后面还跟着他准备的十里红妆。

京都子民纷纷围观夸赞、吉祥话一句接一句往外冒:“殿下对她真是情深似海。”

“祝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早诞麟儿!”纵使早就做好了准备，我此刻的心还是苦涩倒嘴角泛苦。

拐角处，我攥紧缰绳策马前行，与他径直擦身而过，再没回头。

空气中，似有一滴泪自我眼角落出，又滴在地面很快化为尘埃。

这一刻。

城内锣鼓喧天。

他十里红妆迎娶安锦，欢天喜地拜天地、结白首。

城外五万大军集结。我手持长枪，独率大军驰援边疆。

……

　　大圣朝，忠勇将军府。

　　“父兄在上，岁晚不孝，不愿嫁给裴绍泽做太子妃。”

　　林岁晚乌发高束，双眼通红跪在祠堂中：“只想秉承父兄遗志，余生都征战沙场，戍守边关。”

　　说完。

　　她背脊深深弯下去，对着列祖列宗和高堂上的祖母深深叩首：“岁晚恳求祖母成全！”

　　“胡闹！”

　　将军府的老祖宗狠狠杵了杵手中拐杖，沉声呵斥：“你与太子青梅竹马，嫁给他不是你多年来的心愿吗？”

　　老祖宗说着，浑浊的眼已经泛上泪光：“三年前，你的父兄战死，唯一的遗愿便是希望你获得幸福。”

　　“圣上感念你是将军府的唯一血脉，才下旨为你与太子赐婚！”

　　“现下婚期就定在一月后，又怎么由得你说不嫁？”

　　林岁晚的头抵在蒲团上，泪水氲湿了眼眶。

　　她确实爱了裴绍泽许多年。

　　也曾与裴绍泽表明心意，互定终生。

　　裴绍泽也承诺，说永永远远只有她这一个妻子，不会再有旁人。

　　可谁知最后……裴绍泽却变了心。

　　一个月后，册封太子妃那日。

　　裴绍泽不仅要娶她，也要娶别人。

　　林岁晚不敢抬头，怕看见祖母失望的眼神：“祖母，就当我与裴绍泽有缘无分吧。”

　　“他注定要三妻四妾，而我……只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。”

　　她的声音里满是艰涩：“祖母，与其后半辈子都困在深宫高墙中与她人争宠，不如让我戍守边关，延续将军府的荣耀。”

　　话落，一室沉寂。

　　许久许久。

　　一双干燥温暖的手覆上林岁晚的头，她才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。

　　“罢了，随你吧。”

　　林岁晚心口一暖，鼻尖酸得几乎又要落泪。

　　这时，小丫鬟前来通报：“老太君，太子殿下来访，正在正厅等候小姐。”

　　林岁晚呼吸一滞，抬头便对上祖母担忧的眼神。

　　她的心顿时一阵痉挛发痛。

　　她的祖母已经年过半百，头发花白，她怎么还让祖母为了她的事情操劳？

　　林岁晚忙敛下情绪起身，安抚祖母：“祖母莫要担忧，我一定会处理好此事。”

　　而后拜别祖母，往正厅去了。

　　远远地，就有一抹玄色身影伫立在将军府廊下，清风朗月、温润如玉。

　　林岁晚蜷紧手指，踏进前厅恭敬行礼：“太子殿下。”

　　裴绍泽神色一乱，瞬间又压了下去：“岁晚，从前你都唤我井元哥哥的。”

　　林岁晚呼吸微滞。

　　她跟着裴绍泽读书习武至今一共十五年，她也确确实实唤了裴绍泽十五年的哥哥。

　　但那也只能是从前了……

　　她与裴绍泽的情谊，在得知他要娶别人时，便已消失殆尽。

　　“从前是岁晚年少无知。”

　　林岁晚无视裴绍泽脸上的错愕，直起身来为他沏茶，：“殿下此番前来，所谓何事？”

　　说起正事，裴绍泽没再纠结称呼，直奔主题：“岁晚，你可否向父皇请旨，说你愿将正妃之位让与安锦，你做侧妃。”

　　“我知道这样委屈了你。”

　　“可安锦她制盐有功，又发明了肥皂和细白糖造福百姓，孤应当赏赐她。”

　　“何况她身份低微，就算你把正妃的位置让给她，也不会影响到你。”

　　裴绍泽口中的安锦，是县令次女，半年前突然出现在京城后。

　　裴绍泽就像是变了一个人，心里眼里都只剩下安锦。

　　甚至现在。

　　他难得来府上一趟，却是来劝林岁晚让出正妃之位……

　　林岁晚一个出神，热水溢出茶杯溅在手上。

　　“岁晚，你没事吧！”裴绍泽连忙去拉她的手，查看她有没有受伤。

　　林岁晚看着裴绍泽紧张关怀的样子，心中发苦。

　　这十多年来。

　　上京无人不知她痴恋裴绍泽。

　　裴绍泽不能出宫时，她就将民间的新奇玩意带给他，变着法替他解闷。

　　裴绍泽重病，她就在民间寻得良医送入宫内。

　　一年前他们同时领兵去边关支援，裴绍泽被敌军围困，也是她舍命救他于危难。

　　如今裴绍泽不仅弃了与她多年的感情，还要让她自请做妾！

　　“殿下多虑了，臣无碍。”

　　林岁晚抽出被裴绍泽紧握的手，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。

　　这次，无论裴绍泽愿意娶谁做太子妃，她林岁晚，都永永远远不可能再嫁给他了。

第2章

　　许是看出她的不愿，裴绍泽再次上前，温柔将林岁晚揽在怀中：“如若你不愿让出正妃之位，那锦儿的孩子便交予你抚养吧。”

　　是啊，安锦已怀孕两个月。

　　所以裴绍泽迫不及待，要在娶她那日，一同迎娶安锦……

　　林岁晚心口发滞，后退一步躲开裴绍泽的怀抱：“殿下早些去忙吧，明日一早臣还要进宫面圣。”

　　裴绍泽闻言一喜，还以为是说动了林岁晚愿意请旨，自降为侧妃。

　　“好，孤等你的好消息。”

　　说完便高兴离去。

　　林岁晚看着他误会，却掐紧了掌心没有解释。

　　当晚，她便取下父亲的长剑，一遍遍擦拭着。

　　剑光越擦越亮，她的心也越来越冷。

　　第二天早朝完，百官退下后，林岁晚跪在奉天殿中央，对着龙椅深深叩首。

　　“求圣上收回赐婚的圣旨，准许臣与太子殿下退婚。”

　　她的声音虽然艰涩，语气却异常坚定。

　　圣上一边批阅手中奏折，一边安抚地看了林岁晚一眼：“太子和安锦的荒唐事朕都知道，你放心，只要朕在一日，便不会让太子负了你。”

　　林岁晚静默一瞬，又有无限的苦涩涌上来。

　　裴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