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家越近,苏蒹葭的眸子便越冷。
前世,她才嫁入侯府第二天,阿娘就落水了,她本就身子不好,此后更是连床都下不来,还有阿衍也是意外不断,先是坠马,然后又是食物中毒,几次死里逃生,后又传出他强迫了府上一名婢女,名声尽毁。
那时,她在侯府艰难求生,自顾不暇。
如今想来,这哪里是意外,分明有人想要他们的命。
还有那场火,她的好二叔,好二婶,怕是根本没有派人施救,全都隔岸观火,恨不得阿娘和阿衍死的再快一些。
阿娘本不愿让她嫁入侯府冲喜,是她的好二叔拍板决定,他态度强硬,根本不容反驳,她的好二婶几番劝说,一个唱白脸,一个唱红脸,为的是什么呢?
还不是侯府给出的聘礼。
阿娘病弱,阿衍年幼,而她前世又是个软包子,一家人全被二房拿捏在手里,侯府给的聘礼,她连见过都没有,就被二房给霸占了,她的嫁妆全是二婶一手置办,都是些不值钱的,一样上得了台面的东西都没有。
今日种种全都在她的算计之中,若不被赶出侯府,她怎能回家?又怎能救下阿娘呢?
一进巷子,苏蒹葭便撩开车帘,她果然看见阿娘等在门口,病弱的脸上全是担忧。
“阿娘,女儿回来了。”她眼眶一热,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,都不等马车停下,就纵身跳下去,疾步朝阮氏走去。
可把苏衍吓得不轻。
浅月和青玉更是阵阵后怕,万一小姐摔着了可怎么办!
“阿娘,女儿好想你。”苏蒹葭哭着扑进阮氏怀中。
阮氏只以为她受了委屈,她心疼的揪成一团,眼中闪着泪光,轻柔的拍着苏蒹葭的背,“是阿娘对不起你,阿娘不该听你二叔二婶的话,叫你嫁过去冲喜,都是阿娘不好。”
阮氏后悔死了。
母女两人抱成一团,苏蒹葭的泪把阮氏的衣襟都打湿了,是她不好,没有保护好阿娘和阿衍。
这一世,不会了。
苏衍在一旁看着,心里难受极了,他握紧拳头,在心里暗暗发誓,一定要出人头地,再不让阿娘与阿姐吃苦,他上前说道:“阿娘,阿姐,我们回去吧!”
阮氏点头,“蒹葭,你永远都是你娘的女儿,这里也永远都是你的家,走,跟阿娘回家。”
她拥着苏蒹葭就往里面走。
苏蒹葭长长的鸦羽微垂,今日她想进这门只怕不易。
“哗啦……”他们才走了几步,一盆水泼在他们面前,差一点就泼到苏蒹葭身上。
苏蒹葭抬头一看,只见是孟氏的心腹孔妈妈,她禁不住在心里冷笑一声,若没有孟氏的授意,她一个下人敢这么做吗?
苏衍顿时就怒了,“孔妈妈你这是想干什么?难道今日出门没带眼睛吗?”
“都是老奴的错,这,这不是大小姐吗?瞧瞧老奴这张嘴,如今哪还有什么大小姐,侯爷夫人您今日怎么登门了?这也不到回门的时候呀!快,快去禀告二夫人,就说侯爷夫人来了。”孔妈妈一惊一乍的,一张橘皮样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屑,她心里跟明镜似的,啊呸,什么侯爷夫人,不过一个弃妇罢了。
苏蒹葭自然听出她话里话外的嘲弄。
阮氏向来温和,就连她也生气了,“孔妈妈你吵嚷什么,这里永远都是蒹葭的家,她想什么时候回来,就什么时候回来,难不成还要经过你的同意,你还不快让开。”
孔妈妈挡着门,一步也不让,二夫人可是吩咐了,今日绝不能叫这个小贱人踏进苏家一步。
“蒹葭你怎么回来了?”就在那时,孟氏在一众婢女婆子的簇拥下,衣着光鲜亮丽的走了过来,苏宛儿跟在她身旁,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苏家的主人。
她手里捏着帕子,故作疑惑四下看了一眼,“侯爷呢?怎不见侯爷跟你一起回来。”
“对呀!大姐姐怎么不见姐夫,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?”苏宛儿皱着眉头说道,她身上也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缎子,头上带着碧玉轩的珍珠头面,真是娇美又不失天真。
提起这个阮氏就心疼,她难得强硬了一回,“弟妹,宛儿你们说的这叫什么话,蒹葭一个人难道就不能回来了吗?”
苏衍护在苏蒹葭右侧,他声音冷凝,“阿姐与侯府已经没有任何关系,以后不准再提侯府,还有侯府送来的那些聘礼,也请二婶整理出来,明日便叫人还回去。”
叫她还回去那些聘礼,无异在她身上割肉,孟氏一阵肉疼,她不可置信看着苏蒹葭,揣着明白装糊涂,“蒹葭这是怎么回事?什么叫你与侯府再没有任何关系?”
“大姐姐,你该不是你被侯爷给休了吧!”苏宛儿眼底藏着笑,她故意说的很大声,引得路上行人纷纷驻足围观。
苏蒹葭看着她们做戏,她语气淡淡,“不是休,是和离,明日侯爷便会叫人送来放妻书,侯府送来的聘礼都在二婶手里,二婶还是早些把聘礼整理出来,明日也好叫人送还给侯府。”
今日她定要叫孟氏把吃进去的那些东西,一个子不少全都吐出来。
“呜呜……大姐姐的命真是好苦呀!前些日子才被人退了婚,好不容易才嫁到侯府去,竟又被人送回来,若是换做我,怕是都没脸活了。”苏宛儿绞着帕子哭起来,心里不停的咒骂,苏蒹葭怎么还不去死,现在她还是沈家妇,只要她死了,聘礼自然也就不用归还了。
苏宛儿这是逼苏蒹葭去死,她此话一出,立刻引来一阵附和。
“这苏大姑娘可真是时运不济,苏二姑娘说的不错,若是换个人怕是早就羞愧的自尽了。”
“谁说不是呢?先是被退婚,这才嫁入侯府第二日,就被送回来,可见这苏大姑娘本身就有问题,说不定是有什么隐疾,侯府发现她骗婚,才把她送回来。”
“换个贞洁烈女,哪还有脸面活在这世上,就是为了家里的弟弟妹妹,苏大姑娘也不该回来,死才是她最好的归宿。”
“……”
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。
真的若是换成别的女子,怕是早就羞愤欲绝,可苏蒹葭站在笔直,她神色从容,“我为何要去死?顾长庚与我退婚,是他负心在先,侯爷与我和离,那是我与他无缘,当日嫁入侯府冲喜,只为救侯爷一命,如今侯爷已安然无恙,我求仁得仁,问心无愧,为何不能回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