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地确实顶空的,站百十来个人根本就不是事儿。
陛下安稳地往椅子上一座,裹着大裘,戴着帽子,还有宫人端了火盆,可他想过没?各位大人有没有他这样的待遇?我呢?我还冷呢?
不一时能来的便都来了,有头发花白胡子一大把的,有年轻些的,也有好看的,比如温肃。
我已数十日没见他了,也是第一次见他穿官服,一身绯袍,我真正才懂了「积石如玉,列松如翠。郎艳独绝,世无其二。」是何意。
可他干嘛垂着眼躲我?难道躲的人不该是我么?
堂堂户部尚书,把我给整不会了。
不知道后宫多少个娘娘,我见别人跪,便也跟着跪,皇后我认识,因为后宫只有她才有资格穿正红啊!
「各位大人快快请起,今日不讲这些虚礼,她们今日来也是为了长个记性,日后说话时便知道什么是分寸了。」
皇帝大手一挥,所有人便都起了。
除了皇帝和皇后,哪个也没有坐的资格。
「这位便是温肃家的大姑奶奶,或者她若是愿意,也能是温肃家日后的掌家大妇,不管是什么,总之温家的家是当得的,她听闻这两年朝上总有人拿温肃的过去说事儿,说想来瞧一瞧听一听旁人都是怎么说的,各位都知道朕和温肃吧有那么不可说的二三事儿,对他多些偏爱总是有的,所以就应下了。」
皇帝话一说完,一下子鸦雀无声,我微张着嘴巴!这也是狠人,连自己的瓜都吃,我想知道他嘴里那不可说的二三事是什么事儿,还有就是这事儿吧从头到尾都没我说话的机会。
「张爱卿,你平日是怎么参温肃的,今日就拿出来说一说。」
皇上点了名,那位张爱卿也就是御史大人就真的出了列。
我看温肃低着头站得不动如山,莫非今日这事其实大概和他没关系?
只见那张御史年纪不大,也就四十来岁,面白无须,不苟言笑,眼角的皱纹都写着刚正不阿。他袖子一甩,脖子一仰,样子已经很悲愤了。
「张大人且先等一等,先说好了,咱可不兴死谏那一套,死也要死得其所的嘛!毕竟陛下都说了,他和温尚书有不可说的二三事,即便你把自己磕死了,陛下也一不定会如你所愿地将温尚书罢了官,难道你要说陛下是个昏君么?民女一路从东海到京城,算是穿过了一整个大庆,坐过船,见过渔民,见过采珠女,见过海员也见过商人,也坐过马车,见过镖师,见过出远门探亲的母女,民女见过各种各样的人,你知道说起陛下时他们都说什么?明君之相已成,我大庆也要有贞观之治的繁荣昌盛了。」
「试问张大人,你一人之言可有人信?你死了或许都没人知道,毕竟史书不是谁都能写的,话说民女的二兄探花郎出身,如今正在翰林院修史呢!民女观他模样,只要他活着,大庆的历史总要过过他手的,你说你逼着他长兄被罢了官,他会不会写你?再一个你若是一触不死,你说我们这么多人该不该救你?救你吧怕陛下体会不出你的决心之坚定,不救吧心里又过不去。」
「既都说到这儿了民女就再多说一嘴!民女有个妹夫吧他是个王爷,嘴碎话多,将张大人你同我家温尚书的事大概讲了讲,你每日兢兢业业地骂他,一是说他做过男宠,如何能做一国尚书?二是说他惑君乱国。」
「咱们先来说说这第一条,大庆哪一条律法规定做过男宠就不能做官了?他连中三元,状元出身,家中蒙难,为救父母兄弟不得不委身贼人,这是孝,他委身贼人难道是看中了金钱地位?他呕心沥血数年,为的是将贼人的阴谋一举击破,还我大庆海清河晏,这是对陛下的忠。张大人,你是觉得他不该活着,就该办完事死了才算干净?他哪里不干净了?不就睡了个女人么?你就敢保证你睡过的女人都只和你睡过?若是你得知她还和别的男人睡过,难道你会立刻羞愤地去死不成?你若是做得到,那就让他去死好了。」
「你说他惑君,是夸他长得好看么?这点倒是有目共睹的,他大约比那好看更好看个八九分吧!毕竟谁不喜欢看好看的人啊?」
「民女想了想,你大概先是嫉妒他生得好看,再是嫉妒陛下待他太好,张大人啊!嫉妒装在你心里也就是了,你天天拿出来说又何必呢?」
「乱国就更无从说起了,大庆赋税免了两年,可国库丰盈,粮仓屯得满满当当,听说军饷都翻了一番,民女就想问张大人,除了你觉得乱,还有谁觉得乱啊?」
「御史是言官,这是陛下赋予了你说话的权利,可不是让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,想说谁就说谁的。」
「民女没读过什么书,可有些道理还是明白的,人的心不明也就罢了!他也只算个糊涂蛋,可若他嘴上还没个把门的,民女觉得他就是罪人!我们老百姓有句话,唾沫也能淹死人,人言可畏。不知这个道理张大人懂不懂?」
「不知张大人家住在何处?家中都是何人啊?等民女得了闲,定然去府上看上一看,听说府上清贫,每日都是清粥小菜,家里夫人都饿瘦了几圈,我便带些吃食去吧!张大人不会怪民女手伸得长吧?民女就这么个毛病,自己家的事管不明白,就爱管别人家的,你既非要管一管民女家的,民女自是不敢懈怠,定要管一管张大人家的。张大人想说什么便说吧!民女洗耳恭听。」
他那瘦了几圈的夫人,膀大腰圆,儿子斗鸡走狗,惹事生非,我倒是真想好生管上一管。
张大人的嘴开开合合,半天也没再说出一个字来,他不了解农村人,两个人即便是累得睡下了,也能躺着继续吵,肚子饿了吃饱了还能继续,十二个时辰都不带断的,我什么样的没见过?吵架谁不会啊?
我一席话说完,忽觉神清气爽,天都没那般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