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雪簌簌而下,寒意冻人。
詹树泓顿了片刻,才接过离婚报告和钥匙。
他看着莫金艳娟秀的签名,鬼使神差的开口:“我没有叫乔同志给你送……”
可莫金艳早已转身渐渐走远。
看着她清瘦的背影,詹树泓心尖陡然涌上异样。
他捏紧手中的钥匙,怔了好一会才回军区。
……
彼时。
莫金艳顶着风雪回了家,将屋里屋外细细打扫了一遍。
她小心翼翼将阿妈的照片收进里衣的口袋,收了几件衣服,便背着包朝村外走去。
阿妈已经离开,她没了工作和羁绊,再留下也没了意义。
她想好好去看看祖国的大好山河,带着阿妈的那一份一起。
莫金艳看了眼渐渐灰暗的天色,向街边的同志打听了路,决定抄小路去火车站。
不想刚进巷子没多久,身后便传来脚步声。
莫金艳心下一沉,故意放慢步伐想试探对方是不是故意跟踪。
未料下一秒,一只手猛然从背后伸出来,死死捂住了她的嘴。
她骤然紧缩的瞳孔映出了匕首霎时逼近的寒芒!
下一瞬,她只感觉腰后一凉,刀尖深深没入!
“詹树泓那个畜生,敢害死我哥,我也让他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!”身后的人粗粝地笑了声,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。
匕首猛然拔出,血珠飞溅!
“他再藏着掖着有什么用?老子照样能杀了你!贱人!你去死!”
莫金艳忍着疼用尽全力挣扎,才说出几个音节。1
“不……救命……”
那人却置若罔闻,发了狂般一刀接一刀胡乱又凶狠地捅在她身上。
莫金艳动了动唇,和詹树泓离婚的话终究还没说出口,就像破布娃娃般倒在血泊中……
“你要怪就怪詹树泓,谁叫你是他的女人?”那人蹲在她身旁,冷冷地说。
雪花纷纷扬扬落下,雪白的大地慢慢被汩汩流出的鲜血,染成一朵艳丽的花。
耳畔狂风呼啸,莫金艳只觉得冷。
为什么,她还是逃不过凄惨死去的命运?
是不是只要她和詹树泓纠缠过σwzλ,就算如何补救,都只是徒劳?
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,她用尽最后一口气,抬手捂住心口阿妈的照片。
阿妈……
……
另一边。
詹树泓回到军区,心里却始终想着那一纸离婚报告,和莫金艳清瘦的背影。
直到手背一烫,他才猛然回神关掉眼前的热水,端着搪瓷水缸离开。
思绪间,他无意识走到了之前莫金艳工作的宣传部。
詹树泓脚步一顿,正要离开。
却听见乔知滟张扬的声音传来:“姐,上次多亏了你帮我,莫金艳终于滚了。”
詹树泓顿住脚步,狐疑地皱起眉,乔知滟怎么会在这里?她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?
有个女人得意地说:“不过就是在稿子里加了点料而已,不算什么,我就是单纯看不惯她勾搭詹营长,真恶心!”
另一个女人带着讨好附和:“听说她妈都因为这件事两腿一蹬气死了,真是报应!”
“呵。”乔知滟轻蔑地笑了笑,“她妈是被村民推倒了摔死的……那些土包子,只要稍微煽风点火,他们就会冲在最前面。”
“我早就跟她说过,我有本事让她被通报批评,也同样能让她在这里待不下去……”
詹树泓握着搪瓷缸杯的指尖发白!
他从没想过,是乔知滟故意找人合谋污蔑莫金艳!
更没想到,自己从头到尾都误会了莫金艳。
詹树泓面沉如水,正要推门进去。
身后忽然传来付师长的呼声:“树泓!”
他神情凝重:“之前被你抓进牢里的胡万临前段时间出来了,这段时间命案不断,一连死了好几个军属,公安那边怀疑胡万临是凶手,你去公安支援一下,务必抓他归案!”
詹树泓心口像是猛然被砸了下,手一颤,搪瓷缸子摔在地上,热水洒了一地!
付师长担忧地问:“怎么了?哪里不舒服?”
詹树泓脸色发白,脑子里莫名闪过莫金艳浑身是血的模样。
可转念一想,莫金艳在老家,怎么可能会出事。
等这次任务完成,他再和她好好聊聊。
其实这么久以来,他并不是对她毫无感情,只是有时候气她不知轻重而已。
何况结婚又不是儿戏,怎么能说离就离?
詹树泓稳住心神,和付师长打了声招呼,匆匆集结了队伍离开。
一连两天,詹树泓都在公安布局抓胡万临。
他日夜不眠,就等着抓到胡万临后去找莫金艳。
终于,第三天凌晨,士兵急匆匆跑来报告:“詹营长!人抓到了!只是我们在逃犯藏身之处发现了……”
士兵脸色为难,似是难以开口。
詹树泓心头忽然猛的一跳:“发现了什么!?”
士兵惨白着脸接上了下半句:“发现了莫金艳同志的遗体!”
遗体……
遗体!
这句话落在詹树泓耳朵里,不亚于一声平地惊雷。
一直在心头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……
詹树泓的心紧紧绞起,尖锐而汹涌的痛觉让他呼吸不畅,一向如松如柏的男人竟捂着心口弯下了腰。
“营长,您没事吧?”那士兵慌忙上前。
詹树泓摆了摆手,重新站直。
再抬起头时,一向漆黑淡漠的双眸通红一片。
“她的……遗体,在哪里?”他的声音因劳累和情绪而沙哑至极。
“遗体”二字,就像是卡在喉头的尖锐石子,随着声带的颤动而硌得他喉咙生疼,仿佛带着血气涌到口中。
士兵说:“被公安的同志带去殡仪馆了,说是要等家属去认领……”
“我就是她的家属!带我过去!”詹树泓攥紧了手,咬牙道。
士兵愣了瞬,下意识想说:上次开大会的时候你不是还说对她只有同志的情谊吗?难道莫金艳说的其实是真的?
但触及到詹树泓眼里深切而汹涌的情绪,到了嘴边的话被他强行咽下:“是!”
军车在殡仪馆前停下。
这是县里唯一一家殡仪馆,警局没有专门解剖的地方,尸体一般都送往这里。0
一个便衣警察迎上来:“詹营长,您是来认领遗体的?”
詹树泓面上没有什么表情,眼中也失了焦距一般,任谁都看得出他此刻已经濒临崩溃。
他点了点头,低声说:“我……我是莫金艳的家属。”
那警察闻言,眼中立刻多出几分复杂的情绪。
他似是有些怜悯地看了眼詹树泓,说:“跟我来吧。”
詹树泓独自跟着警察往里走去。
走向停尸房的路上,警察有些犹豫地低声说:“詹营长,您要做好心理准备……”
詹树泓紧攥的手收的更紧,握得自己生疼。
“嗯。”他哑声应了一声。
他当然知道,那胡万临就是来为自己还有他死去的哥哥复仇的。
而首当其冲的,就是他这个开枪击毙了胡万临哥哥、又亲手将他擒住的人。
对他身边的人,胡万临一定会下死手,用极其残忍的方式对待……
理智让他做好了心理准备。
可是一想到莫金艳跟他结婚没?λzλ有过过一天好日子,却反而被害得丢了性命,甚至可能死状凄惨。
尖锐的痛楚就像刀片一般在心上反复割磨。
“到了。”警察打开了停尸房的门,站在门边说,“就在这里。”
停尸房正中央摆着一张解剖台,上面躺着一个单薄的身影,白布盖过了头顶。
詹树泓仿佛被钉在了原地,一时迈不动步子。
警察也不催促,默默候在一旁。
半晌,他才缓缓迈步朝里走去,每一步都仿佛千钧重。
越靠近解剖台,他的呼吸就越沉重,心跳得也越急促。
连打仗都不怕的男人,此时竟然感觉到强烈的恐惧与排斥。
他害怕拉开那张单薄的白布,害怕面对某些不得不面对的事实……
想到这里,他伸出的手下意识往回缩了下,随即颤得更厉害。
他深深闭了闭眼,深吸了一口气,缓缓拉下蒙在莫金艳身上的白布。
那张精致恬静的脸猝然出现在眼前,毫无血色,苍白至极!
而那双总是含着两汪水、或嗔或羞的眸子此刻紧闭着,再也不会睁开了。
“莫金艳……”詹树泓手一颤,白布褪到莫金艳的肩下。
这是他的妻子,青梅竹马十几年,结婚三年,他头一次见到她不着寸缕的模样,竟然是在解剖台……
白皙的皮肤上,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刺目至极!